公元一九九四年夏,德国名城特利尔市北郊一个名叫“美丽庄园”的地方,蓦然出现了五个中国蘑菇大棚,呈现出一个的奇妙世界:
在一排排整齐的菇架上,肥厚、水灵的平菇,一片片,一簇簇,白云似的,煞是好看;毛茸茸的猴头菇,活脱脱的,欲向人语;黄的、白的金针菇,宛若倒悬于栽培袋两端的顽皮金童;浓香喷鼻的香菇,如同仙女手中一把把顶着雨露的小伞……素以喜食蘑菇著称于世的德国人,被这绝无仅有的景观陶醉了,每天前往参观的人络绎不绝,最多的一天竟有两千多人光顾。中国蘑菇场成了当地一道亮丽的风景。
此时,菇场的创建者——河北省供销社的八名食用菌技术专家,一个个神采飞扬,眉宇间透出一股神圣的民族自豪感。而作为专家团长的我,更是心绪跌宕,感触万千。
难忘,初到特利尔的日子,总有人冲我们喊:“Japan,Japan!”显然,在他们的心目中,能来德国辟地办菇场的东方人,唯有来自发达的日本。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,真想大声说:朋友,你可知道,古老的中国在世界上最早进行菇类的人工栽培?你可知道,改革开放的中国,在食用菌领域一举摘取了栽培方法最多、产量最高、出口量最大等多项世界桂冠?!
然而我明白,在这里,任何激昂的语言都无济于事,人们只相信事实。
中国专家们憋着劲用实践证明中国食用菌科技的价值。实验室里,我们精心探求中国蘑菇在异域繁衍的最佳切入点;在工作间,我们反复谋划简练、高效的生产流程;周末,当德国朋友沉浸于温馨的休闲生活时,我们却遨游在一个生机盎然的微生物世界,忘记了疲倦。
麦麸、木屑、棉籽皮,试管、菌株、营养液……终于,那些农林废料与现代化的科技手段,经过中国专家的妙手组合,变幻出一个绚丽多彩的菌蕈(菇的学称)花园。
精明的德国合作者似乎对中国专家的操作方式心存疑虑。一天,经理奥克先生特意带我们到300公里外的一家德式菇场参观。那全封闭的车间、全自动的生产线着实让人赞羡。奥克先生不时地打着手势,提示我们学得细致一些。但是,当菇场主介绍说他们蘑菇栽培的生物效率为15%时,奥克先生若有所悟,沉默了。一回到庄园,他就心急火燎地扎进菇场,好像不曾来过这里似的,把菇场的栽培流程、生产纪录仔仔细细审视了一遍。当确信中国蘑菇栽培方式生物效率达90%以上,为德国生产方式的6倍时,他折服了,伸出拇指说:“我们的生产,中国特色,了不起!”
是啊,一位世纪伟人创立的“中国特色”的理论,每天都在引导中国创造奇迹。小小的中国蘑菇跨出国门,以自己的特色植根德国的实践,不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伟人理论的光辉?!
“你好,吕先生。”一个架着双拐的参观者打断了我的思绪。这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学者是特里尔市的税务所长克拉姆先生。他多年来致力于中德友谊,那年北京某饭店门沿的突然塌落,不幸使他两腿瘫痪,但他无怨无悔,常对人说:“我的身上流着三个中国人的鲜血呢。”他以残疾之躯在特利尔市四处奔波,终于促成了这一合作。在菇蕾怒放的菇棚里,他采下一片鲜淋淋的平菇放进嘴里,津津有味地嚼起来,看到女儿惊诧的样子,他笑道:“中国蘑菇,绿色食品,味道好极了!”女儿释然。我们心里明白,克拉姆先生是要在下一代播撒中德友谊的种子。
当地的华侨以中国蘑菇场为家,常常在这里尽情地抒发思恋祖国之幽情。居住巴黎的华侨叶先生举家五口驱车600公里,一路寻觅到菇场。他82岁高龄的岳母挺着腰板把菇场内外走了个遍,在每种菇前她都端详许久,不忍离去。
老人捧着个足有半公斤重的硕大猴头菇,喃喃道:“自小儿在老家广东就听说山珍猴头是个宝,可是无缘得见,没想到这猴头一个斤斗翻到了西洋界,今日总算让我老婆子捉住了。”逗得大伙笑声一片。对销售中国食品情有独钟的叶先生当即与我们相约:共同在巴黎创办一个中国鲜菇的生产和销售中心!
特利尔市副市长诺因豪森先生闻讯而至,颇有兴致地考证了中国蘑菇的栽培方式在生态农业中的作用。他以政治家特有的目光评价说:“德国的轿车好,在中国有一个德中合资的桑塔纳轿车厂;中国的蘑菇好,在特利尔有一个中德合办的菇场,你们在德中之间架起了一座友谊之桥。”
特利尔,马克思的故乡,令人崇敬和神往的地方。在革命导师的故居前,我遥望东方,从心底里呼喊:
骄傲吧,祖国!自豪吧,共和国的科技人!
(作者:吕承义)